江湖再见

【楚路】智齿

生智齿期间摸的……生智齿太难受了……

智齿
楚子航成年之后,进医院的次数不多,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一次出任务装孕妇,一次高空自由落体运动,一次吃多了甜食得蛀牙,这一回,是长智齿。
智齿长不出来并不会怎样,而的确有不少人终生不出,而长不出智齿,也并不会导致你进不了卡塞尔把不了妹。
楚子航不是那不少人中的一部分,他进了卡塞尔,虽然没把妹但也把了弟,四颗智齿也在该来的时候齐齐整整地出了一半冒了个白白的尖尖,即使之后齐刷刷地停下了生长的脚步,但他美人绩点江山在手,长了又停的智齿也无伤大雅。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美人在不知哪一回情事结束,两人意犹未尽地接吻时呲着牙笑着说,师兄你不光身高比我矮了半截,连牙都是。
楚子航当初做了什么呢?他自己都不大记得了,似乎只是面上不大在乎地笑了笑,又狠狠地把人推到在宿舍皱巴巴的床单上吻了下去。

但他现在正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呆在校医院牙科候诊室里,电钻声从没合实的门缝里溜出来钻进他的耳朵里,而这里的福尔马林气息里更是混杂着似有若无的填充物的臭味。
他感觉很不好,想一走了之,可还是忍着喉头的那股恶心感被牙间腮角的剧痛迫着坐下了。
其实长智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开始还能忍住,但那些闷在皮肉里的尖锐日复一日挤压着他的皮肉神经,酸酸涩涩胀胀挤得他脑子发昏,因而人很罕有地随意靠坐在又冷又硬的不锈钢三联椅上,手肘支在扶手上,五指握拳手背蹭在一小块肿胀的地方轻轻地揉压,疼滚着疼,似乎也不是那么疼了。
他的疼痛已经泛了开去,就像是那些缺了糖蛋白的细胞,不受控制地开始在体内疯狂地追逐打闹。平时没毛没病,这一下子,那些深藏着的,原本老实趴下了的坏虫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从那颗牙下辐射开去。上边从鼻到眼,从额入脑,下边从肺到胃,再从腰骨一路酸痛到趾尖,都在叫嚣着陈年的伤痛。
这才几岁啊……我还想……楚子航迷迷糊糊地勉强运转大脑,思绪的齿轮走起来三步一响,咔咔咔得惹人恼。
这天值班的是个他不熟的医生,也不知道是叫富山俗史还是穷山雅史,不过在他眼里反正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没什么区别。不由分说就把他按到诊疗床上,用锃亮的钢针拨弄了几下,"怎么现在才来,都肿成这样了。"
"能拔吗?"
"拔拔拔,拔你个大头鬼啊!"医生很是没好气地说话扯过一边的病历本从口袋里掏出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我给你开盒抗生素,一天一片的吃,这几天饮食就以清淡流质为主。"
"唔。"
"你要拔牙也得等到消肿消炎了才行,"医生抬头瞅了他一眼,"我估摸着以你的体质一周左右大概就差不多了,要我帮你预约一下下周的门诊手术吗?"
"唔。"楚子航不点头也不摇头,眯着眼抵御扎眼的无影灯,前言不搭后语地嘟噜了句,"疼吗?"
富地雅史心想你堂堂狮心会会长,从过山车上摔下来骨头没几根好的的时候也没见的你喊疼啊,今儿个太阳是打南边儿出来的吗?他用余光瞄了瞄楚子航,"疼总是有一点的嘛,毕竟要划开来再把你的牙敲碎。不过你不拔的话,捂在里头不长更疼啊,不然你实在不想拔的话,我们就划个口子让他慢慢长也行。"
"唔。"楚子航还是没给个反应。
医生终于觉出今天是哪儿不对味儿了,他转起手上的探针,打趣道:"你那小男友呢?"
"……"
"怎么不来陪你啊?小俩口闹别扭了?"
"……出任务。"
"没听说执行部最近有什么大case用得着你那小男友出马的呀?"医生一副"我懂我懂失恋妇男最最可怜"的模样——楚子航恍惚间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又多出来一个自以为知心哥哥的芬格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同志,老婆啊,是要哄的,你看你现在捂嘴自拍泪眼朦胧一下,他还不得丢下十几亿的单子打飞的回来看你啊。"
医生这么说着,很是扭捏地抬起一只手捂脸嘟嘴,另一只剪刀手不甘寂寞,两眼微眯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楚子航“……”
“帮我预约下周富山雅史医生。”
“他管心理不管拔牙。”
“富山雅史。”
“哎哟知道了啊你这么凶干嘛怪不得老婆跑了,说你呢,还瞪?!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拔了?!”

楚子航最后走出医学大楼的时候,口袋里多了盒头孢拉定,围巾柔软地贴在他的微微发烫的腮帮帮上,遮去了肿起甚至有些变形的半边脸,路上行人擦肩一眼扫过还是那个处变不惊,不问世事的狮心会长。
可他现在倒是希望没有这块围巾,这样冷风就能灌进他的嘴,冷冷那犯浑的牙。
也冷冷他发热的脑子。
和路明非吵架也就是几天前的事,虽然导火索是那顿惨不忍睹的晚餐,但因却是早就埋下了的。
不同的生活习惯,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观念以及不同的知识层面,这些鸡毛蒜皮一点点堆码在他们的乌托邦之下。码得高了,接近天了,触到云了,最后细小的雨滴洒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山岭便毁去了一半,山上坍圮的口子,流着淋漓的血。
他记得前一天他智齿初犯的时候路明非还笑眯眯地说师兄你终于有了个可以超越我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一天后他便对着那锅路明非辛苦做出来的饺子扔了筷子。
路明非在厨艺这一点上还是和苏小妍有的一拼的,苏小妍那锅烧糊了的“外婆家手造饺子陪xx年精选镇江香醋”,一样的配方搁路明非手上就变成了“菜肉面糊糊一品锅配特级老干妈”。
这档子事其实也是不打紧的,毕竟平日下厨的是他,路明非被他惯得平日里兴致来了就叫两个外卖犒劳他,懒起来连酸奶的盖都要楚子航用小勺子刮了送到嘴边才肯伸舌头墨迹墨迹舔到肚里。早年在婶婶那儿磨练出的一身厨房绝技也只剩了泡面。做饺子也不是路明非这个南方人拿手的,能做出一锅能吃的已经为难他了。事实上,楚子航后来尝了一筷子,味道居然还不错。
可当时呢,楚子航摔了筷子,从饺子的脸挑剔到路明非的内裤,被牙疼激得异常冲动的舌尖吐出尖锐的言语,剐得那扇被路明非甩上的门都遍体鳞伤。
那些平日里藏着掖着的灰色的小不满,炸裂开的碎块内里,却是黑色的,连着这平静到不起波澜的心间一池碧水,泛上的黑泥,都透着死气和腐烂的味道。
他现在后悔了,可当时没有,只是收了碗筷,锅就扔在那儿没动,嚼了颗芬必得歪在空房的床上,昏了一夜。
但并未睡去。
没人回来,没人给他短信或者电话,没有晚安吻。
只在两天后得到了学生会会长去南美洲挖坟的消息。

芬格尔提着一筐土鸡蛋上门的时候楚子航正在热那锅糊糊,他看着男人围着小草莓的围裙认认真真地往那锅面糊里下料,一副誓死守卫百年老汤的模样。
“你就不怕小路子回来那天发觉你亚硝酸盐摄入过量死在屋里药石无医?”
“不怕,”楚子航淡淡道,“这口锅还有汤,我要传家。”
芬格尔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正自来熟地喝着师弟珍藏的明前龙井,一口呛到险些没缓过来。
“路明非好吗?”楚子航关了火,咕嘟咕嘟的声音小了下来,他摸出一只碗,一边盛糊糊一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咋还有脸问,”芬格尔牛饮一口压了压惊,“师弟那天被你气得脸都白了。”
“他那天去了你那儿?”楚子航又翻了个勺子,“也没吵什么……”
他接不下去了。
他能说什么呢?两个人同居得天下皆知就差结婚了现在说不合适?你爱吃吃韭菜花我喜欢吃香菜?我嫌他一把年纪内裤上还是大脸猫?
有什么好嫌的呢?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其实没可能有那么爱他?”芬格尔说,“只是因为吵了这么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架?”
楚子航张了张嘴,没吭声。
“你们是不是一路甜得太顺风顺水了?”芬格尔说,“还是把什么事情都憋着不肯说装出一副顺风顺水的甜模样?”
“你特么给我想想清楚爱情和过日子,”芬格尔重重地把玻璃杯敲在茶几上,“路明非说在你认识到有事一定要说出来之前他是不会回家的,南美挖坟挖的挺开心,不劳挂念。”
“我送你出去吧。”楚子航低头看着被芬格尔敲翻了的茶杯,茶叶混着滚水洒了一桌,再沿着几边滴答到光鉴可人的地板上,冒着袅袅的热气。
“不必了。”芬格尔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又扭了两下屁股,他把大衣扣子扣上,熟门熟路地开门走了,还顺手关了房间的灯。
楚子航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才直起自己有些僵了的身子,拉开身后厚厚的落地窗帘。
光一下子落了进来,扎得他不禁眯了眯眼。
纷纷扬扬的白色冷淡地落进他的世界里,又静静化去。
这座城今年的第一场雪,在路明非短暂离开的日子里,来得悄无声息。
他记得路明非有多期盼这场雪,他们有了这个小窝之后一起迎接的第一场雪,他陪他在商场里反反复复地挑防水手套,挑靴子,挑围巾,好不容易把所有装备都备好了,每天都关注着不准确的天气预报,甚至瞒着校长找诺玛做了精确的云图模拟。
路明非总是说,初雪会带来好运。
他那时抱着软垫缩在沙发里,絮絮叨叨着师兄你总是出任务下雪那天我们去给你求个符,然后再去求根红线。
楚子航正在桌上画工图,尺子圆规堆叠在一起,他抬头说你这么贪心小心老天不罩你。
路明非笑嘻嘻地拆开一包瓜子抓了一把到手里磕了两粒,装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说老天算什么小爷我只想美人在怀。

楚子航一回神,就觉得牙更疼了,他在透亮的玻璃上照了照脸,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肿得都有些歪了。
他捂着腮帮子,从乱糟糟的抱枕堆里扒拉出手机,对着窗外照了张相,拉开微信列表就要发给路明非。
点开照片犹豫了一下,他挑挑拣拣打了个滤镜。
他看着发送过程中图片边上转啊转的小圈,很是不习惯地拉开表情栏又关上,最后还是挑了一个发过去。
路明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复他。
他盯着那空荡荡的屏幕就是不移开视线,直到眼睛发酸才把手机放下,桌上的糊糊已经冷了,浮着一层结了壳的油,倒在玻璃杯里的水也冷了,楚子航从医生给的小纸包里倒出一粒在手心里,拍进嘴里混着冷水就这么咽了下去。
玻璃杯放到茶几上时碰触的声音在这个有暖气的房间里冷冷地转圈。
楚子航抓过一只抱枕搂进怀里来蹬掉了拖鞋把脚缩到铺了绒绒垫的沙发上。
他觉得有些冷,即使背后就是暖气片,还是觉得从指尖到趾尖都是麻麻的冷。
这个房子里虽然还塞满了他和路明非的东西和点点滴滴,但这个缺了一个男主人的日子,那点儿他们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人气歌谣一下子就泄了,像大坝泄洪似的,闸门一开始哗哗哗得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净。
楚子航觉得爱情和凑活着过有时是一码子事,楚天骄和苏小妍有爱情吗?有些冷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凑活着过日子,苏小妍和他后爸有爱情吗?楚子航不知道,可他们的日子也过得挺不错啊。
从小就没人教他,长大了更是没人敢教他,于是乎自我体会的楚子航觉得没啥差别,甚至大多数时候他都挺满意的。
但在大多数人,包括路明非等人眼里了,这根本是两码事好不好!
如果夏弥和诺诺知道,一定会伸出根葱白的手指戳在他额头上,狠狠地,留下个红彤彤的指头印子,再叉着腰骂:楚子航啊你是不是傻?!
可惜诺诺和夏弥都不知道,楚子航自认为和大洋彼岸的陈墨瞳也没有熟稔到可以打电话咨询怎么哄男朋友的程度,又不是gay蜜让恺撒知道还不得削他一顿?

于是楚子航端着那碗糊糊涂涂半吞半塞地咽下了,胃袋略满,内心空虚,牙却更疼了。
他想起许久之前施耐德教授还同他感叹:幸好你还会牙疼,说明你还是个有弱点的人。
可楚子航现在觉得这个弱点真是丢的越远越好,长不出来,又不能拔掉,生生吊着一口半死不活的气,噎得人难受,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恼得很,闷闷地走进房里,不脱袜子,不脱裤子,滚到路明非的那半边儿床上发愣,把疼极了的半边脸埋在被路明非的气息熏染得异常柔软的枕头里头,好像这么做,疼痛就能消除了一样。
手机被他拿进来放在了床头,他费劲地抓到手心里摁亮屏幕,从微信置顶进去,别扭地用一只手敲下四个字,犹豫了一会儿,低低地哼了一声刚想删掉,却一个指头按到了发送上。
"我想你了。"
这四个字挂在一张风景一张表情下面孤零零地灼眼。
没有回复。
楚子航内心有点不高兴,大概是失落混着愧疚,他安慰自己路明非这会可能正忙,但那丝丝缕缕说不明道不白的不安却从他的心里冒出来,密密扎扎结成了网,把他一颗心兜在里面,吊在了悬崖上。
然后他就睡过去了,把自己裹得像颗大白兔奶糖似的,包得严严实实,手上还搂着自己的枕头。

半梦半醒间,这时距离他睡着应该已经过了挺久,他的眼皮上感觉不到阳光地透亮,只有似乎床头灯的橘黄。
眼皮掀开一条缝,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房门口。
楚子航一下子便清醒了,腰板一下子翻起来,在床上坐得笔直,忽然地,毛发乱翘的,挂着黑眼圈的楚子航便和湿淋淋的路明非面对面了。
这个家的另一个男主人回来了,整个人都湿透了,好像刚从湖里捞起来。他的头发黏在了额上,发梢的水珠滚到同样因吸饱了水而显得冰冷沉重的羊绒衫里。手里抓着一只用久了的帆布包,沿着缝边滴下的水积聚在木地板的拼接缝里,汇成泛滥的小溪。
“楚,楚子航……”抓着包肩带的手和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或许是因为冷,他大概没有估计到楚子航回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撑着浮肿的眼皮,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楚子航从床上扑起来,抱着刚刚还卷在身上的那床被子,到达路明非身边的路只有两步,他还被拖地的被罩跘了一跤险些跌倒,用那床被子严严实实地把路明非裹了一圈,轻手轻脚地把这根大白兔横抱在怀里,再风风火火地跑去浴室摔进浴缸里,又伸手去够热水阀。
金属制的握手从他发抖的手里滑脱了好几次。
另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拧开了龙头。
热水从喷头里冲出来,浇在他们的头上。
楚子航支棱乱翘的头发慢慢地在水柱里服帖下来,和路明非一样湿嗒嗒地贴在额上。
他的手还是僵的,脑子还是糊涂的,只机械地把冷冰冰的爱人从湿了大半的被子里拆出来,被子扔出浴缸,又颤着手指帮他脱了那堆浸了水更加沉重的衣服。
路明非说不说话,鼻头红红的,很是安静地任由楚子航帮他剥去那堆又沉又冷的布料。

两个人浸在慢慢满起来的浴缸里,面对面,又不吭声。

路明非张了张嘴,口型变换了几次,没说话,只叹了口气,甩了甩头再从胸口把那口气提起来,含在舌头底下。
楚子航看着他,突然瘪了瘪嘴。
“我不和你折腾了。”他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精疲力竭地靠在背后蒙着一层热气的瓷砖上,并不像那个平日里衣摆飘飘意气风发的楚会长。
路明非一听这语气这内容,还没干的眼周又开始酸酸涩涩地,似乎是胀胀的难过。
“我牙疼,”楚子航说,“情绪控制得不大好。”
“我想了想,我这个人的毛病比你多,心眼好像也比你小。”
他说着话,捉过路明非滑溜溜的手按到了自己肿得发亮的腮帮子上。
“可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就,过不下去了。”
路明非瞪大了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要哭不哭,委屈得眼圈发红的特大号孩子。

他想了想,最终也没有开口,只是把另一只手也伸向前面,轻轻揽住了楚子航的脖颈,把头侧着贴了上去。

没有接吻,只一室雾气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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